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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攀枝花去往成都的列车上，卧铺车厢，走道靠窗的靠倚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神情疲惫的汉子。他脸色苍白，头发乱卷，衣服破旧，污脏的裤脚缩到了脚踝以上。尤其脚上穿着的那双已经失去本色、几乎破了洞、连鞋沿都磨成了毛边的胶底球鞋，无声地证明着他是这个国家千万个为谋生而背井离乡的农民工的典型代表——他们往往淳朴而憨厚、坚忍而勤劳，贫穷而卑微。

    他安静的坐着，目光善良而柔和，在阳光下显得风尘仆仆。他的肢体语言流露出他的仓皇和局促，神态似乎与周围环境有种说不出来的尴尬。

    我和同事是一顺的一上一下铺，对面下铺无人，我和同事就相对而坐，大摆龙门阵，以打发漫长而又无聊的时间。

    列车开了很久，我们也终于聊无可聊了，同事去车厢连接处吸烟。

    这时，那个农民工走过来坐在了我对面的铺上，开始忙乎整理起东西来。原来这个下铺的主人是他。

    我问他“你是这个下铺吗？”他腼腆的笑了一下，说：“是”

    他从铺下拖出一个木箱，又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锁在木箱上的小挂锁。我很好奇的伸颈一看，里面是一些线缆、绳子、榔头、钳子之类的工具。我猜想他可能是个装修工或泥瓦匠。

    他提脚脱下了那双破烂的球鞋。顿时，一股冲天的臭脚丫子味儿，就象一记沉重的闷拳，把我击打得差点背过气去。我几乎眼冒金星，强忍呼吸。他似乎毫无察觉，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把那双脱下来的球鞋放进木箱里，又从木箱里拿出一双棕色旧皮鞋，小心地放在了地上，重新锁上小挂锁。

    相必这双皮鞋是他下了车，进城要换上的必备行头了。一个敏感，而又小心地在城里人面前保持着某种尊严的农民工兄弟。

    我希望我能坚持下去，不要表现出哪怕丝毫的、令对方感到任何一点难堪的反感，但内心却是一种极度的矛盾。是的，真的无法忍受这令人几乎呕吐的臭脚丫子味儿！

    我站到了走道开着的车窗前。

    同事回来了，他也被这股强烈的味道猛烈刺激了。我俩对着眼神，他悄悄问我是否该让这个农民工去洗脚。这个简单的问题竟然让我很为难，心想这样会不会伤害到这个农民工那点可怜的尊严与卑怯。

    很快，一个刚刚上车补票的中年乘客来找他的铺位——另一个上铺。刚坐下的这个中年男人显然无法忍受这股味道。我和同事，还有这个中年乘客，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问题。毕竟，对一个陌生人提出譬如“你的脚太臭了”的责备，似乎很唐突无礼。

    我实在忍受不了，就逃去另一节空车厢找个空座看书。一会儿，我回去取水杯，在走道迎面遇见了那个农民工。等我到了铺位，同事告诉我，那个中年乘客终于忍受不住，要求那个农民工去盥洗室洗脚了。

    一会儿，农民工回来了。这件事情显然对农民工的心情影响很大。他回来后就坐在靠窗的铺位里端，鞋子也不敢脱了，一个人蜷缩在角落，一言不发，神情很孤单和惶恐的样子。我忽然感觉有点内疚，会不会伤害到了他的自尊心呢？

    那股味儿并没有消失。脚是洗了，大概只是简单洗了一下，可袜子还是在散发着刺鼻的臭味。

    农民工似乎有点困倦，他又脱了鞋，合衣躺在铺上，光着脚。这时不断有乘客走过，有几个人还问哪里来的臭味。此刻，农民工抱头蜷身，背影很落寞地躺着，好象并没有听到的样子。我心想，其实他是听到了的，也许应该还能感觉到那种屈辱吧。

    大概又过去一个多小时，那个中年乘客终于忍受不住了，他找乘务员要求换铺。临走前，他再次俯身拍拍那个农民工说，你再去好好洗洗脚吧，把袜子也洗了，味道这么大，大家晚上根本没法睡觉，好不好？！

    农民工沉默地去了，可脸上似乎还是能看出很有点不情愿。我赶快掏出旅行包里的香皂，让同事给农民工送去，这样可以洗干净些。

    这次，农民工回来，埋头躺在铺上。朋友悄声对我说：“如果他有眼色，就应该用被卷裹住脚。”正说着，那个农民工果然就用被子盖在了双脚上，大概他是听到了同事的抱怨。

    味道淡了很多，可依稀还是不断随风飘过来。

    我们也就认了，一路一夜都无语。

    这两年来，中央从以人为本的指导思想出发，从关怀社会弱势群体的角度，高度重视农民工在国家经济建设中发挥的重要作用，给予农民工很高的社会评价，积极提高农民工的社会地位。

    这次召开的“两会”就有三位农民工的“人大”代表。

    我无意歧视农民工，农民工在社会经济建设中的贡献大家有目共睹，其如我一样，也是一个光荣的社会劳动者。与其母体——农民一样，农民工是中国当前劳动收入最低，社会保障系数最薄弱的一个庞大群体。可是，需要提出的一点是，农民工的社会地位在提高，社保体系也逐渐在覆盖，他们自身的素质修养也亟待提高，也需要与时俱进，抛弃一些落后的恶习陋俗，做一个具有时代风尚的现代农民工。

    比如，农民工长期在恶劣的环境下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加上收入低微，难免就无从顾及个人卫生。可这不应该成为理由，解决个人卫生问题，不需要太大的成本，只要有一个讲卫生的心就很容易做到。

    农民工的社会形象和地位，也需要农民工从自身出发，去改善和提高。说白了，就是要自求上进，自己争气，以自尊自爱获取他人的尊重和关爱。

    中国解决“三农”问题的未来目标，不应仅仅是建设新农村，走现代化农业发展模式，更应该提高“农之根本”——人，也就是农民的人口素质问题。我看先从农民工生活、生产、生理、心理卫生开始抓起就很好，至少能每天洗洗脚。

    说到这里，内心还真有所顾及。在举国关注农民工的生存现状的大背景下，社会舆论强烈呼吁关心农民工群体的时候，提出这些丑陋面、阴暗面，真有“妄图诋毁”可爱的农民工兄弟的意思。如果在“文革”年代，可能早被扣上什么大帽子了。

(整理：plc自动化)